肋骨今天也被打断了

凶猛恶毒/非典型咩厨/魔戢锤基光切/拆逆滚开

却见青山老(生子)

 @萧靥 点的大砍刀,但是似乎并不虐

设定大概是裘光成功逃回天璇之后

陵光活在回忆里


又是一年清明到,城外南山翠色如洗,沥出半山烂漫春光。雨水从天璇宗庙的青瓦上坠落,滴滴答答地浸湿了长阶。而一朵素色的花绽放在天璇历代先祖牌位前,长明灯永不熄灭的火光跃动着,影影绰绰照出少女的影子。

裘徵跪在那,鬓角簪了支银花,一双眼睛凝望最前方的那块牌位。长长的称号后头缀着同样描金的两个字,一位故去君主的本名。

陵光。

 

陵光去了有七年了。

裘振远远地站在庙堂外,自阶下伞中抬起眼来,臂弯里搭着件大氅,伞面绘的是陵光喜欢的凌霄花。

裘徵上了香烧了黍稷,便从庙中退出来,雨幕如织,裘振撑着伞拾级而上,将氅衣披在了裘徵身上。

“阿爹祭过爷爷与伯父们了?”豆蔻年华的少女很自然地挽住父亲的胳膊。

“嗯,”裘振拍了拍裘徵的手背,牵着她慢慢往石阶下走,“徵儿与你父王说了些什么?”

裘徵往裘振肩上靠过去,黏人得像只雏鸟:“也没什么,就跟往年一样,国家太平,百姓安康,女儿跟着大臣们学着处理政事,阿爹的白头发又生了许多,还有……”

她忽然顿住了,嗓音低落到水洼里:“我不大记得父王的样子了……”

裘振停了脚步,偏头看时,裘徵眼里已蓄了盈盈的水光。

“照照镜子就好了,他像你一样,是爱哭又不爱哭的。”

裘振轻声说。

 

关于陵光,裘徵记得的很多。

她记得她在陵光身边蜷缩着,他像从前一样哼着歌哄她睡觉,只是声音虚弱到了极点。裘徵一觉醒来,是依偎在裘振的怀里,而陵光仰面躺在榻上,无知无觉,无声无息。

父王不会再抱她了。

裘徵从裘振的肩上往后看,后面跪满了白衣素缟的文武大臣,连裘振也是。

“阿爹……”她抓住裘振的前襟,茫然无措。

裘振的脸上漠无表情,他将裘徵交给了平日里照顾她的宫人,自己则跪在那里,半步不曾挪动。

宫人要给裘徵套上粗麻的布衣,小姑娘看着衣服,陡然生出恐惧。

穿上它,就是承认父王过世了。

可裘徵不愿意承认,所以她逃了。

年幼的公主在王宫里飞奔,目所能及之处,全是一片白茫茫,只她这一色丁香,突兀又扎眼。

裘徵跑到城墙上,从那里俯瞰整座夏文城,白得让人绝望。

“徵儿,回去了。”裘振在身后唤她。

裘徵无路可逃,只能扑进他怀里:“阿爹!”

“徵儿不怕,阿爹还在,阿爹会护着徵儿的。”裘振紧紧地抱着从今往后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,没有一滴眼泪可流。

 

裘徵记得的也很少。陵光去时她才不过六岁,父王的眉眼唇鼻,早就隔了一层朦胧水雾,怎么也看不分明了。

裘振总说她像他,想陵光的时候,照镜子看看自己,也就八九不离十了。

总归是不一样的,她比起父王还是差的太远。

朝堂上的大臣又因为王位一事起了争执,年轻的新臣与丞相为首的老臣各执一见,互不相让。

先王过世时未曾立下遗诏传位给谁,膝下唯一的女儿随了外姓,不能继承王位,只能在嫡亲王族里选。

那位焸栎侯,论起来是裘徵的堂伯,她是见过几次的,畏缩懦弱,胆小如鼠,断不能做天璇之主,然而除他一脉外嫡亲王族再无他人,若在旁支中选,怕连朝臣也是不愿意的。

“焸栎侯资质不足,如何堪当大任?老臣觉得不妥。”这是魏老丞相在说话。

“焸栎侯虽不能即位,然膝下尚有子嗣,也不乏聪慧之辈,微臣觉得,选个聪敏的孩子过继到先王名下,未尝不可。”李大夫是陵光去世后才入朝为官的臣子,君位无人,自然是忠国甚于忠君。

魏丞相显然发了怒:“李大夫此言大不敬!先王留有亲生的公主,过继二字岂能轻言,你这是将先王与殿下的颜面置于何处?”

“可……”李大夫还要争辩。

“李大夫是想说,可孤是女流,又随了裘氏外姓,论制不得继位,是也不是?”屏风珠帘后,裘徵出了声。

满朝文武都安静下来,他们吵得兴起,倒忘了这位殿下也在帘后听政。

“殿下可有什么想法?”魏丞相往上头拱手一拜。

“孤尚年幼,能有什么想法,全由各位大人定夺罢了。只不过,裘将军在此,还一句话也没有说,你们不打算请他拿个主意?”裘徵轻描淡写,把包袱推得一干二净。

上将军裘振执掌天璇兵马已有十四年,又与先王陵光行了结发之礼,更是公主裘徵生父,无论朝臣商量出了什么结果,只要裘振不点头,也无异于废话。

李大夫也知道这点,于是显出些犹疑:“敢问裘将军,有何见解?”

两派大臣的分歧由来已久,裘振知道得一清二楚,争了这么些年也没争出个高低,王位空悬但天璇仍是安稳,况且裘徵尚未长成,他也就由着他们吵去,从来不说话。

可是今日裘徵却掺和进去了,还把矛头往他身上引,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。

裘振本打算含糊几句蒙混过去,却听见屏风后一阵小小的骚动,传出裘徵的两声咳嗽,他立时慌了神。

“我裘氏一门,只效忠于君王,纵然只剩下裘振一人,亦要守忠君之诺,先王不曾传位于他人,我便忠于先王血脉。此事今后休要再议,一切等公主成年之后再行定夺。”

他到底不是圣人,怎么会没有私心,就算裘徵不是他的孩子,他也不愿意奉他人为王。

 

青莲罗帐里伸出一只纤细柔嫩的手,腕上盖了雪白的绢,刘洵跪在床边细细地替裘徵诊脉。

里头不时漏出来几声轻咳,裘振守在一边,慌乱全写在了脸上,紧握的拳头微微发着抖。

刘洵收回手,回身向裘振一拜,便要禀告。裘振心急,顾不得什么礼数,拉着刘洵就往旁走。

“公主如何?可有大碍?”裘振压低了声音,确保裘徵不会听见。

“将军放心,公主无碍,”刘洵给裘振吃了颗定心丸,“只不过是受了凉,喝几副药就好了。殿下毕竟年轻,将军无须如此担忧。”

裘振稍稍安心,略一点头:“刘大人,先王在时你便是专为他调养的,公主自小的身体也全赖你看顾,日后还劳大人更加费心了。”

“这是下官职责所在,岂劳将军吩咐,”刘洵拱一拱手,“下官从前对先王是如何,自然也对公主是同等的用心。先王早逝,是下官无能,将军不曾怪罪,还肯将公主托付,下官此生尽心竭力也会保得殿下安康。”

裘振颔首:“有劳了。”

陵光故去,确是裘振毕生之痛,但他也知道此事怪不了任何人。陵氏族人大多寿数不长,陵光的父王与焸栎侯的父亲都是英年早逝,想来大概是什么血脉相承的病症。更兼陵光年轻时为他酗酒消沉,颓丧终日,后来又因内奸挑拨中了剧毒,毒伤未愈便披挂上阵。落松山一役九死一生,将士们忠心耿耿为他二人杀出血路才得以逃回夏文城,此后操劳数年休养生息才令天璇恢复元气,勉力支撑到裘徵六岁已然是油尽灯枯神仙难救了,又岂是刘洵想留就能留的。

裘振将刘洵送出殿外,再转进内殿时,裘徵已掀起了帐子。

“阿爹。”裘徵坐在榻上唤他。

裘振便在她身边坐下了:“这几日好好休息,听医丞的话喝药,早朝就不必去了,万事有我。”

“嗯,”裘徵乖巧点头,“阿爹是不是害怕?”

“自你父王过世,阿爹担惊受怕了七年了。”裘振没有否认。

他握起裘徵的一双手,比陵光的要小巧许多,温温热热的,也不似陵光的手,总也捂不热。记忆里陵光总喜欢喝一点酒,唯有这样能让他的手脚暖和起来,裘振在的时候管着他,不许多喝,一两杯不能再多了,可裘振不在的那些年,没有人敢管陵光了,他一个人,手冷心也冷,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下去。

裘徵看裘振半晌不说话,反握住裘振手掌:“徵儿知道,阿爹怕我像父王和王祖父他们一样……但我也是裘家的女儿,是阿爹的女儿,不会那么弱的。”

“可阿爹不敢拿你赌,”裘振阖上眼睛,“除了你,我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“阿爹……”裘徵伸手搂住裘振的脖颈,埋在他肩上低低地喊。

陵光死的那一天裘振的心就死了,如果不是为了她,裘振绝不会独活到现在。

“裘家没了,你父王也没了,我不能再没有你了,”裘振扣住女儿的后脑,“一个人承受所有痛苦的日子,我不愿意再经历了。”

 

约莫是裘振上次态度坚决,裘徵养病期间,朝臣们安分守己,没有再提王位的事。

这一池静水却被开阳送来的一封国书搅乱。

裘振将开阳王的亲笔从头到尾看了一遍,当着使臣的面,公然将国书收进自己袖中。

“公主尚在病中,此事不可妄议,”裘振一一扫过满朝文武的脸色,最后看向使臣,“尊使远道而来,还请在驿馆小住些时日,待公主病愈,再请尊使一同商议。”

裘徵病情不重,又肯听医嘱,不过三五日就好得差不多了。裘振踏入朱辰殿,见裘徵已经起了身,坐在妆台前梳理头发。

她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,连裘振到了身后也没有发觉,等裘振一把抽走了她手上的象牙梳,才倏然反应过来,喊了一句阿爹。

“想什么呢?呆成这样。”裘振按住她的肩压了回去,兀自在裘徵身后跪坐下来,替她梳起头来。

裘徵的头发是随了陵光的,黑亮柔顺,卷曲地沿着脊背飞流直下,像在石壁上攀援行走的藤萝。

“躺了好几天实在发闷,好久没听老头子们吵架,总觉得空落落的。”裘徵手上挂着条旧抹额,上头装饰的鸟羽大多褪了光泽,皱巴巴地垂着,毫不起眼。

裘振一拍她脑袋:“你还敢说?那天好端端的,把话头引到我身上来,你这孩子翅膀硬了?”

裘徵低头吃吃地笑:“拿阿爹立个威,阿爹不会怪罪的罢?总得让那帮没眼力见的长长记性,天璇如今是谁在掌权,国家大事是谁说了算。王位虽然无人,但后头站着的是谁,还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一些比较好。”

“小小年纪,鬼精鬼精的。”裘振挑挑眉不置可否。

他抬头看了看铜镜,里头映出裘徵的脸,七分都像陵光,一眼过去乍是看不出有哪里像他的,看得久了,才隐隐约约透出些他的影子来。

可裘徵就是裘徵,不是裘振也不是陵光。

“啊对了,差点给忘了,你这几天病着,开阳派了使者来觐见,还带了国书,猜猜为什么?”裘振拣了条花色的带子给裘徵扎起头发,吊胃口似的提起这事来。

“开阳?”裘徵转过身一脸疑惑,“开阳素来与我天璇无甚外交,我国中又无大事,好端端的派使者来做什么?难不成是开阳有什么大事?”

裘振便笑了:“也算是大事罢。”

他迎着裘徵不解的目光,抚一抚她的鬓发,将细碎的发丝都捋到耳后去。

“开阳国主亲遣使臣来我天璇,为世子求娶公主裘徵。”

裘徵脸色一白。

“我不嫁,”裘徵恼怒得像被公然羞辱了一样,“孤不嫁!”

“为什么?”裘振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她,似乎完全料到了裘徵的反应。

裘徵嗤笑一声,脸上回过一点血色,神情转而变得嘲讽:“开阳不过是昔年依附天枢的区区小国,天枢亡国不曾波及开阳,便自以为强盛了?有什么资格可以同天璇攀亲?”

“不可胡言,”裘振佯怒地瞪她一眼,“你才多大年纪,天下大势岂是你这黄毛丫头能懂的?”

“我怎么不懂!”裘徵梗着脖子一脸不甘愿,忽然念头一转,一双柳眉蹙起,眼底渐漫起水色,“阿爹,你也知道我年纪小,开阳山高水远,阿爹舍得我千里迢迢嫁过去吗?再者,听闻开阳王自负多疑,他儿子定也不是个好相与的,若是我受了委屈,阿爹远在天璇,我孤身在开阳可怎么是好?”

裘徵越说越伤心,又想起陵光来,若是陵光还在,依他的脾气,定会当场回绝。

裘振瞧她竟真动了气,眼里的泪花摇摇欲坠,忙给裘徵擦了泪:“阿爹哪里舍得了,不过吓吓你,要你别得意忘形而已,明日早朝我便回了开阳使臣,徵儿放心好了。纵我狠的下心,肯把你嫁到北边去,只怕你父王在天有灵也不答应。”

裘徵这才止住泪,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,极委屈的样子。

裘振最看不得人哭,从前是陵光,如今是裘徵,只要一哭他就心慌意乱六神无主,也就只好宠着哄着,把这一辈子都搭进去了。

“丞相与我早商量了,先王就你这么一个孩子,婚姻之事,只能招主婿,断不可能外嫁,徵儿放宽心,”裘振还像她小时候那样拍了拍裘徵的头顶,“只不过丞相有一事说得有理,我左思右想觉得可行,倒来问问你。”

“什么?”裘徵眨眨眼,抬起头问他。

“国不可一日无君,”裘振道,“李大夫主张过继宗室子弟即位,但你知道我和丞相的私心,但凡有一点机会,都是属意你的。”

“我?”裘徵沉思片刻,“可我是外姓之女……”

“就是这个问题,”裘振接过她的话头,“丞相的意思,你改归陵姓,过两年及笄便可继位,天璇便不再是无主之国,也算完满。”

裘徵一怔,难以决断地抿起唇:“但是……阿爹你不介意吗?我记得父王说我姓裘是因为……”

“是因为他亏欠我良多,你是我俩的第一个孩子,随我姓,免得裘氏一门无人,”裘振打断他,“那时候怎么知道竟只有你一个孩子了。而且……许多年前的事了,无所谓什么亏欠不亏欠的,守着他安稳过了那几年还有了你,已是至幸,就当是谁也不欠谁的。”

裘徵许久都没有说话,忽然她站起来,低头看着裘振,语气斩钉截铁:“父王让我姓裘,那我便是裘家的女儿,阿爹若是想让我改姓,就亲自去宗庙问父王好了,不必问我。”

说完她赌气似的走了,手上发旧的抹额落下来,掉在裘振的袍子上。

裘振苦笑,这孩子明知道他从不肯踏足天璇宗庙,如何去问陵光?

倒是一样的倔脾气,认定什么就不会变改。

 

次日早朝,裘徵端坐在珠帘之后,听着裘振回绝了开阳求亲,真正放下心来。

除却一些政事,朝堂安静得很,再没有往日的争论声。

对于这样的结果,裘徵是满意的,隔着帘帐,裘振都可以想象她脸上与陵光如出一辙的骄傲笑意。

下朝之后,裘徵摒退了宫人,挽着裘振的臂膀慢悠悠沿着花苑小路回寝殿去。

“那群老头子总算不聒噪了,耳根子都清净许多,阿爹也能少长几根白头发。”裘徵像是把昨日的气都忘了干净,此刻又成了个仗着父亲宠爱的骄纵少女。

裘振不甚走心地数落她:“大臣们都是一心为国,徵儿不许这样说。”

满园春色迷人眼,裘徵有没有听进去又是另一回事。

“小时候阿爹总说要带我去玩,不如就这两日罢,我陪阿爹回你从前隐居的山林,算是替父王看一看。陵水,落松山,阿爹曾经去过的地方,我都想陪着阿爹重新走一遭,父王想做又没机会做到的事情,从今往后有我陪着阿爹,你说好不好?”

裘徵像是阳春三月枝头叽叽喳喳的莺雀,嗓音婉转,让裘振想起远去的年岁。

宫墙上爬的凌霄结了花苞,待开放之时,会是很美的景象罢。从墙头往外一直望,依稀可见得南山笼在缭绕云雾中,透出朦胧的翠色。

就这样慢慢老去,等待着相见之期,似乎也很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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