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系列前文指路:【仲孟】无妄 【执离】无念(作者 @星辰在上。 )
因何生忧?因情生忧。何以解忧?情以解忧。
「壹」
鎏金的博山炉里焚起了新换的香,宫人放下罗帐退了出去,寝殿里只剩下陵光渐渐睡去。
夜半时,深色衣衫的将军披着一肩清冷月光而来,没有惊扰任何人。
陵光醒时正枕在裘振的膝上,裘振粗砺的手顺抚着陵光蜷曲柔顺的长发,他甫一抬眼,正对上裘振垂下的目光。
“你来了。”陵光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,手指顺着皮甲的纹路爬上去,抓紧了裘振的衣襟。
“来了。”裘振自然地回答了这个无意义的问题,像是习以为常。
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陵光没有再说话,只是安静地躺在裘振的腿上,裘振身上冷冽的香气被他吸进又呼出,意识在清醒与困倦之间徘徊不定,近乎梦境。
「贰」
裘振离去的时候,离破晓还有很长一段时间,月亮已经挂在西山上了。
最后一缕青烟也消散在层叠的帷幔间,炉中微弱的火光熄灭。
“别再见面了。”裘振说,留下一个看似决绝的背影。
陵光仍旧躺在那里,眼神迷离得像是不清醒。
他很轻很缓地摇了摇头,疲倦地翻过身闭上眼,沉进真正的梦里。
「叁」
早朝时臣子们嘈杂的议论声吵得陵光头疼,比先前的酗酒过度还要疼。
一会儿说瑶光百姓及金矿的处置问题,一会儿又谈及边境的钧天残部。
“丞相看着办吧。”陵光皱着眉头,身旁的内侍替他揉着太阳穴。
他在臣子恭敬的声音里离开朝堂大殿,踏出殿门的时候听到追上来的「裘家」二字,于是加快了逃离的脚步。
「肆」
回到寝殿的时候,裘振已经在那里了。
上将军的面前摆好了一盘黑白纵横的棋子,他坐在烟雾隐隐的香炉边,神色淡淡的。
陵光一瞬间觉得头不疼了,他赶走了所有的宫人,穿过帘帐来到了裘振面前。
陵光坐在裘振的身边,像没有隔阂的年少时那样抱住了他,双手环着裘振的腰交叠在他身前,整个人贴在他背上。
“不是说了,别再见面了吗?”裘振的声音像他身上的皮甲一样凉,他兀自下着棋,没有理会一厢情愿的陵光。
一向心高气傲的陵光此刻却显得一点脾气也没有:“本王舍不得。”
声音里分明夹了委屈,裘振却不似往日心软。
“不值得的。”他说,带着悠长的叹息。
“值得,”陵光这样回答他,像要说服他一样,“值得。”
陵光知道说服不了他,只是在说服自己。
「伍」
裘振跟着陵光去上朝的时候,朝臣们没有一点异议。
玄甲持剑的上将军不在班列里,而是站在君王的身侧俯瞰文武百官,陵光满意地笑笑,才有些许心安。
本就该如此不是吗?裘振就应该这样陪着他并肩看这万里河山,不是吗?
御座边垂挂的银香球渐渐停止了晃动。
陵光望着那背影,觉得自己欠了他很多。
「陆」
“裘振。”陵光突然停下了脚步,回头叫住他。
“在。”裘振几乎有些倨傲了,他没有行礼,只是惜字如金地应了一声。
仅仅如此陵光就很满意了,裘振陪在他身边,比什么都强。
他好像忘了什么,但没有余力去想了。
「柒」
陵光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了,医丞找不出缘由,扎针喝药也不管用。
他在越来越长的睡梦中飞快地憔悴下去,苍白消瘦得像是石雕。
每次醒来的时候裘振都守在他身边,眼神里分明带了责怪。
“裘振……”陵光伸手去牵他冰凉的指尖,“裘振……”
他一遍又一遍念着裘振的名字,像要把他铭记。
裘振挣开了手,别过脸去负气一样不看他。
“你不该如此。”
「捌」
陵光病得迷迷糊糊,朝政都落到丞相身上。
“王上,您得好起来啊,天璇不可无主啊!”魏玹辰在陵光的病榻边老泪纵横。
陵光顺从地点着头,慢悠悠说了一句:“孤王知道了。”
裘振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。
送走了白发苍苍的老丞相,裘振在陵光的床边跪了下来。
他握着陵光的手,放在自己的脸上。
陵光的眼睛清明又迷茫。
“王上,您该醒醒了。”他说。
然后陵光艰难地撑起身,看着他,落泪了。
「玖」
“我不是裘振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裘振死了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
“你也要死了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……”
裘振死在祭天大典的那一天,在陵光刚刚满心欢喜地封了他做陵爵之后。
那天之后的陵光,夜不能寐,满心痛悔。
他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儿时与裘振偷溜进藏宝阁发现的一样东西。
无忧香,可使焚香者见到最思念之人。
但久用成瘾,分不清虚幻与现实,亏损身体,重可致死。
陵光什么都知道,他义无反顾。
“天璇不可以没有君主,你不可以死。”裘振看着他,语气笃定。
“好。”陵光的嘴唇干涩发白,虚弱得像一缕孤魂。
“别再任性了,你要好起来。”
“好。”
“天璇的盛世还在等着你去长享。”
“好。”
“香灭了,我该走了。”
“好……”
床幔飘动,不再有裘振的身影。
「拾」
陵光没有把剩下的无忧香放回藏宝阁。
他在一个黄昏把那个装满香料的匣子付之一炬。
奇异的香味被高温蒸得愈发浓烈。
陵光最后一次看见了裘振。
他站在火中对着陵光笑。
陵光轻轻挥着手与他告别。
火焰舐净了最后一点木料。
风一吹,那世所罕有的奇香就消散在陵光的眼泪里。
盛世如此孤单。
算是裘振和陵光的头七祭礼吧